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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其三 西汉 · 董仲舒
出处:全汉文 卷二十三
臣闻《论语》曰:「有始有卒者,其唯圣人虖」!今陛下幸加惠,留听于承学之臣,复下明册,以切其意,而究尽圣德,非愚臣之所能具也。前所上对,条贯靡竟,统纪不终,辞不别白,指不分明,此臣浅陋之罪也。
册曰:「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,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」。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,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,建日月风雨以和之,经阴阳寒暑以成之。故圣人法天而立道,亦溥爱而亡私,布德施仁以厚之,设谊立礼以导之。春者天之所以生也,仁者君之所以爱也;夏者天之所以长也,德者君之所以养也;霜者天之所以杀也,刑者君之所以罚也。繇此言之,天人之征,古今之道也。孔子作《春秋》,上揆之天道,下质诸人情,参之于古,考之于今,故《春秋》之所讥,灾害之所加也;《春秋》之所恶,怪异之所施也。书邦家之过,兼灾异之变,以此见人之所为,其美恶之极,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,此亦言天之一端也。古者修教训之官,务以德善化民,民已大化之后,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。今世废而不修,亡以化民,民以故弃行谊而死财利,是以犯法而罪多,一岁之狱以万千数。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,故《春秋》变古则讥之。天令之谓命,命非圣人不行;质朴之谓性,性非教化不成;人欲之谓情,情非度制不节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,以顺命也;下务明教化民,以成性也;正法度之宜,别上下之序,以防欲也:修此三者,而大本举矣。人受命于天,固超然异于群生,入有父子兄弟之亲,出有君臣上下之谊,会聚相遇,则有耆老长幼之施;粲然有文以相接,欢然有恩以相爱,此人之所以贵也。生五谷以食之,桑麻以衣之,六畜以养之,服牛乘马,圈豹槛虎,是其得天之灵,贵于物也。故孔子曰:「天地之性人为贵」。明于天性,知自贵于物;知自贵于物,然后知仁谊;知仁谊,然后重礼节;重礼节,然后安处善;安处善,然后乐循理;乐循理,然后谓之君子。故孔子曰「不知命,亡以为君子」,此之谓也。
册曰:「上嘉唐虞,下悼桀纣,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,虚心以改」。臣闻众少成多,积小致巨,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,以微致显。是以尧发于诸侯,舜兴虖深山,非一日而显也,盖有渐以致之矣。言出于己,不可塞也;行发于身,不可掩也。言行,治之大者,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。故尽小者大,慎微者著。《诗》云:「惟此文王,小心翼翼」。故尧兢兢日行其道,而舜业业日致其孝,善积而名显,德章而身尊,此其浸明浸昌之道也。积善在身,犹长日加益,而人不知也;积恶在身,犹火之销膏,而人不见也。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,孰能知之?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,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。夫善恶之相从,如景乡之应形声也。故桀纣暴谩,谗贼并进,贤知隐伏,恶日显,国日乱,晏然自以如日在天,终陵夷而大坏。夫暴逆不仁者,非一日而亡也,亦以渐至,故桀、纣虽亡道,然犹享国十馀年,此其浸微浸灭之道也。
册曰:「三王之教所祖不同,而皆有失,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,意岂异哉」?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;道者万世亡弊,弊者道之失也。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,故政有眊毛而不行,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。三王之道所祖不同,非其相反,将以救溢扶衰,所遭之变然也。故孔子曰:「亡为而治者,其舜乎」!改正朔,易服色,以顺天命而已;其馀尽循尧道,何更为哉!故王者有改制之名,亡变道之实。然夏上忠,殷上敬,周上文者,所继之救,当用此也。孔子曰:「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可知也;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可知也;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可知也」。此言百王之用,以此三者矣。夏因于虞,而独不言所损益者,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。道之大原出于天,天不变,道亦不变,是以禹继舜,舜继尧,三圣相受而守一道,亡救弊之政也,故不言其所损益也。繇是观之,继治世者其道同,继乱世者其道变。今汉继大乱之后,若宜少损周之文致,用夏之忠者。
陛下有明德嘉道,湣世俗之靡薄,悼王道之不昭,故举贤良方正之士,论谊考问,将欲兴仁谊之休德,明帝王之法制,建太平之道也。臣愚不肖,述所闻,诵所学,道师之言,廑能勿失耳。若乃论政事之得失,察天下之息秏,此大臣辅佐之职,三公九卿之任,非臣仲舒所能及也。然而臣窃有怪者。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,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,共是天下,古亦大治,上下和睦,习俗美盛,不令而行,不禁而止,吏亡奸邪,民亡盗贼,囹圄空虚,德润草木,泽被四海,凤皇来集,麒麟来游,以古准今,壹何不相逮之远也!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?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?有所诡于天之理与?试迹之古,返之于天,党可得见乎。
夫天亦有所分予,予之齿者去其角,傅其翼者两其足,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。古之所予禄者,不食于力,不动于末,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,与天同意者也。夫已受大,又取小,天不能足,而况人乎!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。身宠而载高位,家温而食厚禄,因乘富贵之资力,以与民争利于下,民安能如之哉!是故众其奴婢,多其牛羊,广其田宅,博其产业,畜其积委,务此而亡已,以迫蹴民,民日削月朘,寖以大穷。富者奢侈羡溢,贫得穷急愁苦;穷急愁苦而上不救,则民不乐生;民不乐生,尚不避死,安能避罪!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。故受禄之家,食禄而已,不与民争业,然后利可均布,而民可家足。此上天之理,而亦太古之道,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,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。故公仪子相鲁,之其家见织帛,怒而出其妻,食于舍而茹葵,愠而拔其葵,曰:「吾已食禄,又夺园夫红女利乎」!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,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,民化其廉而不贪鄙。及至周室之衰,其卿大夫缓于谊而急于利,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。故诗人疾而刺之,曰:「节彼南山,惟石岩岩。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」。尔好谊,则民乡仁而俗善;尔好利,则民好邪而俗败。由是观之,天子大夫者,下民之所视效,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。近者视而放之,远者望而效之,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!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,庶人之意也;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,大夫之意也。《易》曰:「负且乘,致寇至」。乘车者君子之位也,负担者小人之事也,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,其患祸必至也。若居君子之位,当君子之行,则舍公仪休之相鲁,亡可为者矣。
《春秋》大一统者,天地之常经,古今之通谊也。今师异道,人异论,百家殊方,指意不同,是以上亡以持一统;法制数变,下不知所守。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,皆绝其道,勿使并进。邪辟之说灭息,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,民知所从矣(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)。
请撰新历奏 宋 · 吕奉天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四
按经史年历,自汉、魏以降,虽有编联,周、秦以前,多无甲子。太史公司马迁虽言岁次,详求朔闰,则与经传都不符合,乃言周武王元年岁在乙酉。唐兵部尚书王起撰《五位图》,言周桓王十年,岁在甲子,四月八日佛生,常星不见;又言孔子生于周灵王庚戌之岁,卒于周悼王四十一年壬戌之岁,皆非是也。马迁乃古之良史,王起又近世名儒,后人因循,莫敢改易。臣窃以史氏凡编一年,则有十二月,月有晦朔、气闰,则须与岁次合同,茍不合同,何名岁次?恭惟圣朝文教聿兴,礼乐咸备,惟此一事,久未刊详。臣探隐百家,用心十载,乃知唐尧即位之年,岁在丙子,迄太平兴国元年,亦在丙子,凡三千三百一年矣。虞、夏之间,未有甲子可證。成汤既没,太甲元年始有二月乙丑朔旦冬至,伊尹祀于先王,至武王伐商之年正月辛卯朔,二十有八日戊午,二月五日甲子昧爽。又,康王十二年六月戊辰朔,三日庚午朏,王命作册毕。自尧即位年,距春秋鲁隐公元年,凡一千六百七年;从隐公元年,距今至道二年,凡一千七百一十五年;从太甲元年,距今至道二年,凡二千七百三十二年;从鲁庄公七年四月辛卯夜常星不见,距今至道二年,凡一千六百八十一年;从周灵王二十年孔子生,其年九月庚戌、十月庚辰两朔频食,距今至道二年,凡一千五百四十五年;从鲁哀公十六年四月乙丑孔子卒,距今至道二年,凡一千四百七十二年。以上并据经传正文,用古历推校,无不符合,乃知《史记》及《五位图》所编之年,殊为阔略。诸如此事,触类甚多,若尽披陈,恐烦圣览。臣耽研既久,引證尤明,起商王小甲七年二月甲申朔旦冬至,自此之后,每七十六年一得朔旦冬至,此乃古历一蔀;每蔀积月九百四十、积日二万七千七百五十九,率以为常,直至春秋鲁僖公五年正月辛亥朔旦冬至,了无差爽。用此为法,以推经传,纵小有增减,抑有经传之误,皆可以发明也。古历到齐、梁已来,或差一日,更用近历校课,亦得符合。伏望圣慈,许臣撰集,不出百日,其书必成。傥有可观,愿藏秘府。
按:《太宗皇帝实录》卷七七。又见《宋会要辑稿》运历一之五。第三册第二一三○页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三九,《宋史》卷七○《律历志》三,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八○,《宋史新编》卷二○。
救弊 宋 · 张嵲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一六、《紫微集》卷三二
呜呼!先圣贤人之能以道诏天下者,非言莫载;言之所以传后世者,非经传简策莫考。后世之人,自天子而达于庶士,欲以求圣贤之道而措于大中之理者,非学莫能入。学之不可以已久矣。鲁昭公十八年秋,葬曹平公,往者见周原伯鲁焉,不说学,归以语闵子马。子马曰:「周其乱乎!夫必多有是说,而后及其大人。大人患失而惑,曰:无学不害。不害而不学,则苟而可,于是乎下陵上替,能无乱乎」?至二十三年,景王崩,子朝争立,召氏、毛氏奉子朝以逐王猛,成周大乱,终于悼王失位而崩,敬王奔走,不能保其社稷,诸侯助之,仅以复位。王室之乱者十有八年。昭公二十九年,其书曰「原伯鲁之子」者,杜预以谓终不说学,盖先儒深疾之意也。夫天下之乱,风俗之坏,未始不由于君子不能正身以仪下,而反沦胥以败者也。故下之人倡为是说,而大人不能正,既见己之不学而亦能在高位也,又见当时之人不学者众,而措之于治,未有覆亡颠陨之祸也,故以为「无学不害」。反是其语而以身徇之,其所以致大乱者,职此之由也。夫不学而致乱者犹之可耳,既以不学而致乱,乱而滋以学为非者,其患又甚焉。若不救其弊而拯其溺,则后将为鬼为蜮,不可复振矣。本朝之所以致败乱者,固不一涂,要之法度乱而纲纪废,人才蔑而圣言亡,皆不学之过也。世之愚夫愚妇徒见兴学校三十年,服儒衣冠者满天下,上之公卿大夫,下之百执事之列,皆由此涂出,以为儒者之盛,古未有也,而终于庙社沦亡,海宇震荡,民人涂炭。故循其外而责之曰:「是儒者之祸天下也」。一人倡之,千百人和之,亿兆之人莫不谓然。次及朝廷之公卿大臣,己既不学,而不知先贤人之道真可以已乱而致治,如稼而穫、如蚕而绩之可必也,初不能以是折天下之言,而反比于愚夫愚妇闾阎里巷之说,而遽以口承之,亦曰乱天下者吾儒也。痛哉!夫所谓儒者,学先圣之道,明诸子百家之言,达古今理乱成败之事,措之于治则君昏能正之,国乱能理之,四夷不服能宾之,风俗败坏能美之,节义不修能立之,军旅不振能激之。夫是之谓儒。不知前日之大臣号为儒者,能如是而致乱乎?将不能而致乱乎?其曰不能而致乱,则是所用非儒也;用非儒而致乱,而儒反得罪,则是饥食乌喙而致病,反屏稻粱而不御也,不亦惑甚矣乎!呜呼,本朝自三十年来,未尝有儒而用之也,其群萃而养之者,率不学之人尔。人各占一经,苟能通王氏说,则足以取科第;甚者于王氏说亦不能通,徒剽贼人语,苟能为所谓大义者,亦足以升名于礼部。此曹一旦入仕,其狡焉者则急日月、犯风雨以数干公卿之门,冒没谄谀,以取显美;其碌碌者则沉州县,以簿书期会为急。其于圣人大中致理之道,古今成败之务,未尝闻于耳而著于心也。何者?所以养之非其道也。自朝廷号为以经术取士以来,人皆高谈阴阳性命之说,以诳惑聋瞽,而不知圣人之术乃所以为治国平天下之要,而徒事空言以为大,夫何切于事理哉!夫古之能明经术者莫若汉儒,如贾生之明治体,晁错之通术数,公孙弘以儒雅辅治,隽不疑以《春秋》拒奸,司马迁修《史记》以正褒贬,刘子政推灾异以辟王氏,类皆有益于世者,岂若后代徒事空言者哉?学如数子,可谓无愧矣,措之于天下国家可以致治平必矣。审如此,则圣人之道与夫后之学为是者,果何负于天下哉而罪之也?今夫经传、子史、百家之言,无非仁义礼智信之说,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之道,善恶、成败、祸福、治乱之迹,可以劝戒后世者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至于汉唐之世,所以为治,不过于此。今若舍是而不学,以谓不足已乱而致治,而曰我惟军旅战斗之为务,是专欲以力服天下也。纣之百克而卒无后,项羽七十馀战皆胜而卒死东城,设能如是,犹不足以致治,况又不能,不亦可笑矣乎?或曰:「今兹上之人未必不说学而罪儒,特以兵革未息,故先其所急也」。呜呼,是圣人之道无益战陈军旅之事耶?孔子曰:「我战则克,祭则受福」。与夫夹谷之会,武子之台,所以折齐侯不得施无礼于鲁,却费人不得致难于君者,为何如哉?《传》曰:「礼乐慈爱,战所畜也」。又曰:「夫民让事、乐和、爱亲、哀丧,而后可用也」。夫所谓礼乐慈爱之事,不既具于圣人之经乎?晋文公之教其民,必示之义,示之礼,示之信,而后为可用。则所谓义信与礼不既具于圣人之典籍乎?不特惟是,自古名卿才大夫所以经纬其国,折敌人之冲,整军而经武者,与夫良将壮士之所以杀敌致果、保大定功者,不既具于历代国史,与夫诸子百家之说者乎?若此之类,皆非不学者之所能究也。今人之言曰:「我惟兵书之知」。今之所谓兵书者,不过七书耳;而不知自六经已降及百家诸子之书,其言战陈军旅之事也悉矣,何独七书云乎哉?为是语者,是又不通之过也。余大惧不学非儒之说澶漫于天下,使后世之士久而无以取正,是以敢私论著之,以告于知者,以号于天下,以彻于上人之听,庶无蹈周原伯鲁之祸。
上蔡枢密书 北宋 · 华镇
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四五、《云溪居士集》卷二四
某尝谓昔者孔子以天纵之圣,困于旅人,无其位以绍隆先圣王之业。闵周室之将坠,悼王道之不明,后世无所稽若,而前圣之绪不得其传,于是祖述尧舜,宪章文武,修六经之书,以载其道。于百世之后,有圣人作,因其言而会其意,则伏羲以来至于周公众圣之能事,历世之良法,可举而行。其道甚大,其功甚茂,不可诬已。百有馀年,而处士并兴,横议蜂起,杨朱墨翟,奋私智,倡邪说,以簧鼓天下,塞仁义之达道,翳日月之大明。孟子惧而辟之,振雄辞以息邪说,敦一本以正人心,使孔子之道明。万世之下,得所考信,复见天地之心,全古人之大体者,孟子之力也,故议其功者,以为不在禹下。呜呼!文武之后,圣人不作于上;孟子以来,真儒不起于下,亦已久矣。故历汉与唐,千有馀岁,虽苟安粗定,而功业卑陋,无足观采。恭惟神宗皇帝体尧舜之聪明,挟汤武之勇智,慨然有为,修复治古。荆国文公操孔孟之道术,济伊周之事功,同德一心,谏行言听,稽成周之法度,酌当世而变通,以利万民,以厚邦国,以光祖考,以事神祇。纪纲具举,贻谋孔嘉,可稽可循,奉以周旋,万世无敝。元祐间,二三异意,尽取而纷更之。曾不旋踵,扫地俱去,使上智扼腕于寂寞之地,下愚波荡于奔竞之途,中才之人,首鼠于两间,而莫知所归宿。先皇帝患之,首召知院枢密,入参政柄,明国典以昭示天下,振丕绪以缉熙帝业。熙宁、元丰之典章法度,粲然复显于世者,阁下之功也。元符末年,横议复兴,籍籍诪张,图坏成烈。主上天锡睿智,灼见是非,群言孔多,渊衷不惑。复倚元老,入总枢机,谋谟嘉密,朝夕启沃。神考之志有继而无坠,熙宁之事有述而无废,文公之道益明,而利泽施于无穷。仰惟阁下之功,不在孟子之下,天下有识,莫不称诵,愿登门墙,望履舄,瞻聆金玉之声采,以观日新之隆治;况如某者,曩在会稽,早蒙顾遇,诱掖奖借,窃私德赐之尤厚,其敢默默而自弃乎?今之官洛邑,道出都城,钧屏深严,许容进谒,祗诵所闻,敬伏门下。冒浼威严,惟深惴慄。
吴起论 北宋 · 张耒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七五九、《柯山集》卷三六、《苏门六君子文粹》卷六、《圣宋文选》卷二七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四○○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吾读《吴起传》,观与田文论功,发三问,文不得一,然则起之才岂浅浅者耶?及田文为之言:「主少国疑,大臣未附,百姓不信,当是时属之子乎?属之我乎」?起曰:「属之子矣」。吾尝疑起才何独短于此,而不敢与文较。及观起之相楚,方悼王之死,未几而楚之宗臣大臣起而杀吴起。方是时,悼王死,起相新君,可谓主少国疑矣,起也于是乎不免。然则起之才是诚短乎此,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,盖无足怪。而田文之于知人也,亦明矣。然则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处此者,何说也?起之为人也,明厉而不达于变,从事于法而不知权,是二者,盖相疑国、辅少主、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。昔者郑国有难,而子孔当国,乃为载书以序位听政辟,而子产请焚之。夫子孔之为载书,叙群臣而使之听政,岂有所不可哉?而子产请焚,而郑国果定,何也?盖诚未加于物,则吾之所为,众之所疑,故急之则乱,绳之则怨。方是时,法有所不行,是非有所不较,徒知吾法之不欺,而不顾物之情,此取祸之道也。故曰:「众怒难犯,专欲难成」。盖当新造之国,与夫众情反侧之际者,不可以求定乎法,而取必于理之是非,而其权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际,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。史称吴起治楚,明法审令,捐不急之官,废公族疏远者。夫起当新难之国,辅未壮之主,而驭不附之大臣与不信之百姓,而其所行顾若是而不知变,是其死也,不亦宜乎!呜呼!智士因变,圣人乘时,一龙一蛇,与化推移,庸得而制之哉?吾悲吴起之志,故论其说云。